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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世上最作的生物(阅读随笔)

华夏时讯 2021-05-13
【流年】世上最作的生物(阅读随笔)
  “世上最作的生物就是人。”我想以中年晏琦的这个金句,来开场自己阅游《晚风》。
  那么,我们就来看看作者是怎样“作”他的文本与读者的吧。
  《晚风》以一位八旬老人赴约同学会开篇。“放眼故乡,人事全非,当年的学校成了废墟,当年热热闹闹的同学们更大半凋零。”老人、迟暮、画里画外二三子,苍凉沉抑,真的就如“晚风”这文题一样,只是铺排一些老人的陈年旧事、怅惘感怀吗?
  开篇,貌似这样。
  两位老人颤颤巍巍重回旧地,开着视频感慨感伤……坦白讲,我是准备抽身而去的(可能自己也正老去吧,不大愿意看到衰丧的东西),但说话间,画风骤变,一众中年人撞进场来。
  “他凝视着那辆车,看着看着,那车倒退了回来,反射出阳光,像刷了一层新漆。他的人也小了几十岁,是四十来岁的时候。”老年转场中年。
  晏琦、顾芸、汪旭、侯靖泽、丁鹏、邵珊珊、王宇……那期同学会,洋溢的是中年意气。大抵同学会都是差不多,有人嘈然、有人寡言,或私聊或公放,气氛喧腾……我正不自觉在心里去往记忆里某场同学会呢,场景又变,这一众人去到初三(3)班。
  霎时间,刚才的老总、商人、殡仪馆烧死人的油腻中年,秒回校园懵懂少年。课堂、考试、热歌、追星,一如少年晏琦热血版的手写小说,顿时引得不同年龄段的读者,停驻文本,咂摸起《晚风》到底在讲什么。
  读者确实被作者这里那里、此时彼时给“作”得懵圈,但已经开始觉得,这故事讲得有技巧、会抓人。
  作者确是谋篇高手,各个峰转路回处,早早做下埋伏。
  ——她还是不能释怀,难不成要记一辈子仇吗?
  ——假如当初他跨出了那一步,会不会对她、对他都有所不同呢?
  ——等他到了父亲的年纪,也会这般疼爱自己的孩子吧?
  ——世人就是这么一代代过下去的吧?
  ……
  如此种种疑问,高效推动情节发展和人物品性发育——同样的这七八位文本人物,真的是他(她)又不是他(她)。
  晏与侯、侯与芸、芸与丁、芸与晏、晏与汪……老年中年少年,作者让同一个群体在不同时空和事件里,交错又集结,爱恨痴怨……正因作者如此这般地“作”,文本人物才各自眉目清晰起来,而读者,也方渐次进场。
  三层时空辗转、多种手法架构,文本如立交桥,没留神时眼花缭乱,感觉杂乱无章,定神细观才发现,其实每条道路都秩序井然,“车辆”来去通畅。
  这种叙事和阅读,确实烧脑。
  明明是同一众人,只因时空不同,友情、爱情也就不同。其实,谁人不是这样?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生持有童年样貌。
  比如晏奇与汪旭随人生共生的情谊单纯而绵长;比如顾芸,情窦初开的羞怯与成年后的既妥协又执拗;比如晏奇对学生时代自己的一时胆怯而致侯靖泽眼伤的愧疚,一生郁结于心,一生都在“还债”……
  如此等等,《晚风》展卷生命长轴、铺排漫漫人生,让同样一众人且爱且恨且亲且疏,及至暮年,豁然释怀。这其中,尤以晏琦和顾芸的“豁然”令人动容——晏琦终于从一生无法排遣的悔疚苦海上岸,明确自己的余生将以小个体回报大世界;顾芸则追寻梵音而去,终与过往与自己和解,而获心灵的永久清静。
  不得不说,作者以极具个性的写作调性所演绎的“晚风版”人生情态,兼蓄心理小说的流转、传统小说的要素、电影的蒙太奇与镜头感,视界开阖自由、泼墨洒脱自信。如此意切寓深之作,除文本本身的艺术价值,更在于作者给自己、给读者的“自我解救”。
  人在尘世中,均为病中人。
  刚开始,作者只是沉溺于“作”、读者只是冷眼旁观。谁知一个不留神,作者已把自己或扯碎或重组移植于文本人物,并终与他(她)对影三人、把酒言欢。
  而作为读者的我,在整理自己的阅读体验过程中,竟生发出了一种脱身的感觉。近年陷于挚友的离奇遭遇,陆续写下关联小说。以为写完了就可以把自己从命运弄人的惊悸里拔出来,却并没有。
  最后这个关联篇,几乎混乱。是夜,我不能成眠。几年来,已有太多主观植入文本,锢住了文本人物,也锢住了我自己。但仍不确定是不是要做修订,直至走进《晚风》,忽然就愿意听从文友的建议,适时修订文本。
  虽未动笔,有一点却是肯定:小说将脱色于幽黯,主人公也将从挚友侧重于另一个文本人物,而这个人物终于把他从失败婚姻的深渊里自救出来,而我也把自己,救了出来。
  这便是我要重视的另一个小说观点:作者的个体温度,一定会为他所置身的文本加分。
  当然,加分的前提是母本要有质地——再好的故事,也要由好的讲述人来实现动己动人。
  《晚风》的厚实又轻盈,来自于作者运笔的从容自信以及对文学、对人生的深度观照。
  作者日常也应该是个周全之士。他的这一习惯不自觉就带进了文本,把一众人物照应得丝扣相合、有始有终。
  这一点难能可贵。因为不少小说文本比较侧重主线人物的完整性与合理性,辅线人物多沦为工具人。我则坚持,文本人物同样享有生命的平等和个体的尊严——作者带一个人物进场,就要赋予其在文本里的行轨。这甚至可以上升到“作文即作人”的高度,但文艺作品毕竟不是现实场,面面俱到难免沉冗滞涩。
  再好的作品,都必须要有读者愿意进场。初看《晚风》以老年迟暮开篇,我就在想,如果不能先抑后扬地反转,肯定要“脱粉”。
  还好,等来不俗全篇——初三(3)班、中年同学会、老年再聚,少年顽皮、中年张扬、老年沉郁……从学校分别后的每十年一聚,能来的人越来越少、场面越来越清冷。
  作者真的很会“作”。在以传统小说元素搭建主体时,信手就拈来电影的镜头,轻灵跳闪,先以视觉带动氛围,然后再揉入意识流转……于是,一个个文本人物内心和血肉完整起来、生机起来,甚至作者连年代感的背景音乐也顺手给安排上了。
  就这样,一场既平淡寻常又昂扬向上的“晚风”,被作者以深厚的文学功底、敏锐的人生观察、细微的人物观照,吹送过来,让我们看见并问安——少年的自己、中年的自己以及晚年的自己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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